清晨的朝阳下,在底格尔寺的山坡上,我看到了这片小镇“东方小瑞士”的清丽后,沿小街去朗木寺,观瞻那里的天葬台。
从寺门左侧的羊肠小道上行,坡陡路窄,有几分吃力。去天葬台是我许久以来的心愿,我并非以猎奇的态度去观赏,而是试图以敬畏之心去理解一个文明对生死的信念。
站上山岭,豁然开朗,道路宽阔起来。我走在一条沟的一侧。上行约10多分钟,右侧山腰部绿草间,有一个挂满经幡和哈达的彩圈。她的左下角,一块发黑不大的石头地,就是天葬台。
藏族的风水理论要求天葬台满足以下5点:1、地势要平坦开阔,便于桑烟升空、秃鹫瞭望,亡灵坦然安静;2、不能靠悬崖峭壁,免得惊吓亡灵,使亡灵心神不宁,坐立不安;3、天葬台周围不能是灌木丛或者花草丛,并没有特别的景色,缺乏吸引力,杜绝亡灵对大自然的依恋和眷恋;4、天葬台的对面,一般有逶迤的山脉遮挡视线,阻挡亡灵对亲人、对故土、对财产权势的联想与情结;5、天葬台向阳,面对东方。阳光照得早落得迟,能整日沐浴在融融暖阳之中,象征阳刚之气无时不笼罩天葬台。
这个天葬台满足了所有条件,是安多藏区——藏区分三个部分:卫藏(拉萨、日喀则、阿里等)、康巴(川西、云南一部等)、安多(西藏东、青海、甘肃一部)—特别有名、比较大且对外开放的一个,至今已有400多年的历史。
藏人的送葬方式按序次由高到低分为六种:塔葬,活佛用;天葬,富人用,现在大多人(病死或6岁以下小孩外)都用;火葬,普通喇嘛用;水葬,穷人或者无名人和6岁以下的小孩;树葬,现在较少;土葬,重病死、流氓,小偷,无赖、等不值得安葬的人用。
路上不时遇到前去观看的游人。至天葬台时,葬礼刚结束不久。天葬师已经离开。有两个小火堆还在燃烧。一个是用于召唤秃鹫的桑烟,一个是燃烧生者死前的遗物。空气中飘荡着浓浓的酥油味。山坡上满是秃鹫,如一队列阵的散兵,静静地站在那里。桑烟袅袅,阳光明艳,绿草滴翠。有几个当地的藏族小孩做讲解换取学费,讲述天葬的全过程。
藏人死后,停尸数日,请喇嘛念经择日送葬。前一天晚送至天葬台附近。朗木寺的天葬在早上6点半到9点之间举行。到了天葬台,天葬师首先用随身携带的牛粪生火,燃放桑烟,召唤秃鹫。葬礼开始后,天葬师打开裹尸包,将尸体衣服剥去。把亡者遗体卷曲起来,头屈于膝部。这个姿势是人出生前母体内婴儿的动作,最后也是这样离开,显示圆满。然后按一定程序肢解尸体,肉骨剥离并会在尸体身上取一块骨头,留给家属用以纪念。当分解完毕,天葬师会发出信号,秃鹫们会蜂拥而上,朝尸体扑去。而天葬师此时就坐在一旁,静观秃鹫争食。尸骨上的肉被秃鹫全部叼净后,余下的骨架会由天葬师敲碎,并拌以青稞面、牦牛奶,让秃鹫再次吃净。此时葬礼才算结束。
藏传佛教认为,点燃桑烟是铺上五彩路,恭请空行母到天葬台,尸体作为供品,敬献诸神,祈祷赎去逝者在世时的罪孽,请诸神把其灵魂带到天界。天葬台上桑烟引来的鹰鹫,除吃人尸体外,不伤害任何动物,藏人称之为“神鸟”。据说,如此葬法是效仿释迦牟尼“舍身饲虎”的行为,所以西藏至今仍流行天葬。
这些孩子大都12、3岁,讲述较零乱。我在经幡前站了好久。想起自己多年来对生死的认知,很有些怅惘。10岁左右知道了人终会死的,有了死亡焦虑。那几年特别害怕与死相关的东西,突然想起自己要死时就会吓得躲在屋角哭。村里人的葬礼都不敢去参加。直到15岁以后才渐平静。20多岁时写过一篇文章,曾试图思考过如何正确地面对生死。
站在人生的中段,我明白生死再平常不过。人在一生中的任何时候都有可能以某种原因死去。这个世界一直如此,川流不息。所谓的我只是物质组合的一过程。组织成为人的过程中,有意识,才有我感知的世界。死亡后,失去意识,肉体就没有意义。选择那一种丧葬方式,只是各地根据其实际情况做出恰当的决定而已。因此,以那种丧葬方式离开并不重要。最重要的,是在整个生命的过程,是否做过自己喜欢的事,是否幸福快乐地生活过。
静静地站在天葬台边的草地上,生命在此时此刻展开,无喜无悲。我似乎飘渺在空中,俯瞰整个郎木寺地区。面对河沟边一条横亘的绿岭,白龙江发源地在底格尔寺后的山沟在左前方。两沟成人字,交汇在在镇边。整个地域,有一种无言以表的美。“郎木”为藏语“仙女”之意。难怪几百年来,藏人们选择了在这里进入新的轮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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